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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一（第8页）

&esp;&esp;他受着打，躲开劈砍，心里还在计算：如果浡人存活，从渠中爬出，并最终逃回故乡，那么自己不过是在千百年后，成为某支别种歌颂的英雄；如果浡人不能存活，就那样摔死、淹死，而自己又被屠夫虐杀，那么平明一到，世上只会多两具卑贱人的凉尸。

&esp;&esp;“真是。”

&esp;&esp;息再双肩流血，静静地呼气，眼睛红了。

&esp;&esp;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不屈的性格呢？平常在街上走，在东市偷窃，息再总能看到手持粗粮的人，据檐下一角，大谈天地，或是无家的少年追求无家的少女，再不然是极秀的笙磬生，褪一半衣服，自甘堕落……他们都笑得很好，即便转头就被人斥逐，也没见出不适来。

而息再仅仅看他们一眼，就觉得呼吸不畅。

偶然一次，他向他们表现出鄙夷，却被嘲笑：“这个孤儿贼，以为自己乘大车、住重屋，还嚣张？其实算什么东西。”

&esp;&esp;李丕有色欲的脸，紧接着浮现：“以你的出身，怕是一辈子能去到的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

&esp;&esp;暮雪来了。

&esp;&esp;息再捂住脑袋，受屠夫打。

&esp;&esp;他的心思越来越少，到最后忘记所有前事，只剩一个愿望：谁能给他一下，将他彻底杀死，他好转世为石头，想东还是想西，都由人踢着去。

&esp;&esp;马蹄声就在此刻响起。

&esp;&esp;息再耳朵贴地，听得尤其清楚。

&esp;&esp;“让路！”

骑士大喝。

&esp;&esp;屠夫打着滑，躲到平房后，辨认来兵：“看他们的甲备，远胜县兵，也不是游徼，好像是，好像是——”

&esp;&esp;这队骑兵，实是皇宫里的羽林，奉命追踪某物，跑马到这里。

市井的纠纷不在他们管辖，赶走屠夫只是意外之举，如果愿意，他们可以纵容铁蹄，将不能动弹的息再踏成肉泥。

&esp;&esp;但羽林们心事重重，展现骑术，从息再身上跃马，到城渠下游，又停成一排，伸头等待。

&esp;&esp;约两刻后，省中西堰渠的排水来了。

&esp;&esp;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esp;&esp;“在那！”

羽林以手指引。

&esp;&esp;渠对岸又来一队羽林，伸出长竿，架起木阀。

&esp;&esp;息再听到沉闷的碰撞。

&esp;&esp;活水凉，翻涌在他头顶。

他拖着一身伤，勉强抬头，追寻水汽，看渠沟方向，看到一具尸体。

&esp;&esp;女子的尸体，被长竿挑，被木阀格挡，鱼跃一周，滚到这边。

排水扭转她的脖子，让她不瞑目的眼睛，和息再的眼睛对在一起。

&esp;&esp;世上最美的女子，大概就是她了。

&esp;&esp;然而流水很快将她推走，两队羽林也纵马，追着渠水和尸体，向下一城去。

雪天里回荡号令：“省中命，将灵飞美人的尸体投入西堰渠，直到腐烂为水。”

&esp;&esp;号令绕城，惊走屠夫。

四下无人，渐渐安静的夜。

&esp;&esp;息再翻个身，跪趴在地。

&esp;&esp;他微张着嘴，还在痴然，还在想刚刚水中的女子：她的面盘像切玉，手脚像白鱼，衣服遇水不皱，乌发编成九鬟环，名为某美人，应该比乘大车、住重屋之辈，还要显耀百倍，却死在水里，狰狞地睁大眼。

&esp;&esp;息再接了一嘴雪，打个喷嚏，忽然笑出来。

&esp;&esp;他爬起，伤得太重，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