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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六儿说,支书,我驾辕吧,我毕竟年轻些。
老奎说,还是我来吧,我老骨头硬朗。
于是老奎驾辕,胡六儿在后面推。
胡六儿不偷懒,老奎能感觉得出来,只是那堤坝高而陡,上坡时,还是得出一身汗。
胡六儿早就光了膀子,老奎也便光了膀子,几天下来,那黑油就从身上渗了出来,经太阳一晒,就像刷了一层漆,光亮光亮的。
从坡下很远的地方上了土,顺着颠簸的土路拉车爬了去,远远地看去,坡上的车子就像倒吊在了堤坝上,一个一个的,密密麻麻,蚂蚁一样。
上了堤,将土倒了,下堤时,再看,坡下又是密密匝匝的一层。
老奎的肩头被拉绳磨起了泡,看到路上有一只破鞋,老奎就捡了,把它绑在了拉绳上,正好护到了肩头。
胡六儿看着心疼,就说,支书,我来吧。
老奎说,不急,有气的风箱慢慢扯,这才刚刚开头,苏大相看到了老奎,就说,老倒灶,你就别拉土了,到堤坝上负责监工去吧。
老奎就笑着说,谢谢老书记的关怀,还是打头阵吧,好带队。
苏大相早就由书记变成了主任,但是老奎还是称呼他为书记。
苏大相也不纠正,就笑着说,老倒灶,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还以为你是小伙子,还不服软?那你就先打头阵吧,招架不住了给我言传。
老奎一听苏书记也称他是老倒灶,心里顿感暖乎乎的。
这个词即是骂人的,也是十分亲热时的一种称呼。
听到苏书记这样称呼他,老奎更加来了精神,就呵呵一笑说,行咧,我要是累得趴下了,就卸辕。
苏大相说,我看你的驴劲儿还大着哩,一时半会儿还趴不下。
老奎就笑着上了坡。
说笑几句,果真觉得自己的驴劲儿很大,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仿佛又看到了五八年时的那个场面。
但是,毕竟体力不如从前了,上了堤坝,还是感到腿肚子有点发酸,气也有点虚,再从堤坝上下来时,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看到密密匝匝的人流,老奎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好像还没有活上个名堂,就四十多了。
&esp;&esp;劳动了一天,晚上睡下,真是舒坦,遍个骨节都舒坦。
睡觉前,大家总要说些驴话。
驴话就是下流话,就是与男女下半身有关的话。
再苦再累,也要说,不说就不愉快,只有愉快了,才能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这一次,南庄王小哥讲了代狗爷撩骚儿媳妇的故事,讲得大家哈哈大笑了一阵,也就乏了,闭了眼,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各自的梦乡。
&esp;&esp;半夜时分,突然狂风大作,那帐篷就被风扯开下角,风就呼呼地灌了进来。
人被搅醒了,纷纷起来,帐篷已经被风掀翻了,刚去拽帐篷,风又刮起被褥在空中飞,人就乱了套,一边骂着天,一边放下帐篷,去撵自己的被褥。
风就呜呜呜地叫着,像个无头的野鬼。
帐篷在地面上打了个转儿,刚要飘起来,被老奎拼命地拽住了,风就把老奎拖过来拽过去,老奎就是死死地拽着不放手。
老奎知道,一旦松了手,帐篷就会被风卷了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他们的家呀,没有了帐篷,怎么安营扎寨?老奎被风拖了一阵,等其他人上来,才将帐篷扯住了,又有人抱来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才将它镇住。
风还在怒吼着,虽说没有先前猛了,势头还很强劲。
老奎放下这边,赶去看另外几个帐篷,有的也像这边一样早被风掀翻了,有的竟被风刮跑了,有的还好,在帐篷的周围压了几块大石头,却还在风中颤颤悠悠的支撑着。
整个旷野里,混沌一片,人在叫,风在吼,远处有马灯隐隐绰绰,在风中晃来晃去,像鬼火。
&esp;&esp;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时辰,风才弱了下来,天上有了亮色,月亮和星星像从土里刨出来的,一副土头土脑的样。
有人开始清点自己的东西,有的说被子没了,有的说他的汗褂被风刮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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