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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3页）

家长们把&ot;耐克&ot;一类颠来倒去地看，说：&ot;啥东西，值得这么贵？&ot;他们不懂，春天是不能这样计算的。

我的小外甥没上中学时给什么穿什么，一上中学不行了，在&ot;耐克&ot;专卖店里流连不去春风初动，我看他快到时候了。

那就挑一双吧。

他妈说：&ot;捡便宜的啊！

&ot;可便宜的都那么暗淡、呆板，小外甥不便表达的意思是：怎么都像死人穿的？他挑了一双色彩最为张扬、造型最奇诡的，这儿一道斜杠，那儿一条曲线，对了，他说&ot;这双我看还行&ot;大人们说：&ot;这可哪儿好？多闹得慌！

&ot;他们又不懂了，春天要的就是这个，要的就是张扬。

大人们其实忘了，春天莫不如此，各位年轻时也是一样。

曾经，军装就是名牌。

六十年代没有&ot;耐克&ot;，但是有&ot;回力&ot;&ot;回力&ot;鞋，忘了吗？商标是一个张弓搭箭的裸汉；买得起和买不起它的人想必都渴慕过它。

我还记得我为能有一双&ot;回力&ot;，曾是怎样地费尽心机。

有一天母亲给我5块钱，说：&ot;脚上的鞋坏了，买双新的去吧。

&ot;我没买，5块钱存起来，把那双破的又穿了好久。

好久之后母亲看我脚上的鞋怎么又坏了？&ot;穿鞋呀还是吃鞋呀你？再买一双去吧。

&ot;母亲又给我5块钱。

两个5块加起来我买回一双&ot;回力&ot;母亲也觉出这一双与众不同，问：&ot;多少钱？&ot;我不说，只提醒她：&ot;可是上回我没买。

&ot;母亲愣一下：&ot;我问的是这回。

&ot;我再提醒她：&ot;可这一双能顶两双穿，真的。

&ot;母亲瞥我一眼，但比通常的一瞥要延长些。

现在我想，当时她心里必也是那句话：这孩子快到时候了。

母亲把那双&ot;回力&ot;颠来倒去地看，再不问它的价格。

料必母亲是懂得，世上有一种东西，其价值远远超过它的价格。

这儿的价值，并不止于&ot;物化劳动&ot;，还物化着春天整整一个季节的能量。

能量要释放，呼喊期待着回应，故而春天的张扬务须选取一种形式。

这形式你别担心它会没有；没有&ot;耐克&ot;有&ot;回力&ot;，没有&ot;回力&ot;还会有别的。

比如，没有&ot;摇滚乐&ot;就会有&ot;语录歌&ot;，没有&ot;追星族&ot;就会有&ot;红卫兵&ot;，没有耕耘就有荒糙丛生，没有春风化雨就有了沙尘暴。

一个意思。

春天按时到来，保证这颗星球不会死去。

春风肆意呼啸，鼓动起狂妄的情绪，传扬着甚至是极端的消息，似乎，否则，冬天就不解冻，生命便难以从中苏醒。

你听那&ot;摇滚乐&ot;和&ot;语录歌&ot;都唱的什么？没有什么不同，你要忽略那些歌词直接去听春天的骚动，听它的不可压抑，不可一世，听它的雄心勃勃但还盲目。

你看那摇滚歌手和语录歌群，同样的声嘶力竭，什么意思？春光迷乱！

春光迷乱但决不是胡闹，别用鄙薄的目光和嘴角把春天一笔勾销。

想想亚当和夏娃走出伊甸园时的惊讶与好奇吧。

想想那条魔魔道道的蛇，它的谗言，它的诱惑，在这繁华人世的应验吧。

想想春风若非强劲，夏天的暴雨可怎样来临？想想最初的生命之火若非猛烈，如何能走过未来秋风萧瑟的旷野（譬如一头极地的熊，或一匹荒原的狼）？因而想想吧，灵魂一到人间便被囚入有限的躯体，那灵魂原本就是多少梦想的埋藏，那躯体原本就是多少欲望的贮备！

因而年轻的歌手没日没夜地叫喊，求救般地呼号。

灵魂尚在幼年，而春天，生命力已如洪水般暴涨；那是幼小的灵魂被强大的躯体所胁迫的时节，是简陋的灵魂被豪华的躯体所蒙蔽的时节，是喑哑的灵魂被喧腾的躯体所埋没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