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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流光顿了顿,道:“我是真搞不明白你了。”
凤十六微微一叹:“我很累,也很孤独。”
她罕见地将自己脆弱的一面说了出来,声音夹杂在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中,有些断断续续。
“我看起来似乎游刃有余,其实我每一步都在赌。
我可以跟任何人做朋友、做夫妻,只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会节省很多力气,也会稍微轻松一点。
你不必理解我,正如我也并不理解你。
只是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来自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你希望帮助我将雌阴国也建设成那样。
哪怕你中途背弃了我,跑去嫁人了,我也仍然认为你心中依然存着那个理想。”
她这话说的如软刀子一般扎着孟流光的心,他的确曾因为那自以为是的可笑爱情背弃了与凤十六的约定,他以为他自断双翼,委曲求全,就可以换来所谓的家庭美满,婚姻幸福,但这些都是可笑的幻想。
孟流光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道:“对不起。
我是很懦弱,无数次想逃避,只有被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我才肯认清现实。
我已经意识到了为了爱情而献身是多么的愚蠢。
我可以与你合作,只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本质,再度成为什么人的附庸,所谓的王妃也好,皇后也罢,不过是大一点的甄家,大一点的吴府罢了,归根结底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堂堂正正地,作为我这个人而活着呢?
“我已经在与这个世界的斗争中精疲力尽了,十六娘,”
他看向凤十六,“我还可以再相信别人一次吗?”
凤十六道:“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火光在二人中燃烧,如死灰复燃的希冀。
第二日,龙抬头,东海郡王凤相捧着射月阿哈尔王的降书踏入了圣地,解了让整个雌阴国惶惶不可终日的燃眉之急,皇帝命百官前去迎接,从城门口到皇宫的那条大街上人头攒动,百姓夹道欢迎,人人都说,没想到东海郡王看起来闲云野鹤不问政事,却真正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女啊。
凤十六一并带回来的,还有她从射月人手中换来的冷倾尸首,她不愿让她的心上人客死异乡。
凤十六向皇帝上奏,说明冷倾乃是战死沙场的烈士,给她风风光光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举国哀恸,万民朝拜。
封棺的时候,她扶着棺椁上的纹路,轻声对里面沉睡着的人说:“等我登基以后,我会给你盖一座陵墓,一座金碧辉煌的,超过制度的,配得上你的陵墓,让你住在里面。”
冷倾葬礼结束后,凤十六便迎娶了当朝寒门之首卫子君的胞弟——那个男扮女装,在北境立下烜赫之功的男将军为王妃,此举大得人心,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民间百姓已是对凤十六赞不绝口,她的声望与日俱增。
成婚后不久,卫子君忽然上奏弹劾镇国公府,说她们在北境占地为王,与射月勾结,通敌卖国,结党营私,插手储位之争等等十条罪状,一时朝野哗然,文武纷纷要求严查,皇帝大手一挥批准彻查,登时弹劾镇国公府的奏折像雪花一般飞进了议政殿,短短半个月,任镇国公府和凤十四如何四处打点,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脱罪,仍然被御笔朱批的一句“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
给定了死刑。
直到这一刻,刚刚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的镇国公才醒悟过来,真正想要她死的是龙座上那位至尊。
像是开闸后一泻千里的洪水一般,像是雪崩时轰然倒塌的山体一般,威名显赫、五世勋贵的镇国公府,说倒也就倒了。
深夜,浓醉的镇国公满头花白,她在祠堂细细擦拭过每一座祖宗牌位,夜静得能滴出血来。
皇帝的圣旨就摆在祠堂香案上,上面写着,念及镇国公府的累世功勋,只要镇国公一人伏诛,可免其余人死罪,贬为庶人即可。
镇国公静静地在蒲团上坐了许久,想了许久,仍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冷家以军功起家,几代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她们为了延续这好不容易换来的荣耀,不使自己变为卸磨后杀掉的那头驴,不得已豢养着射月这头野兽,与外人斗,与国人斗,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站队,费尽心机才走到如今,这一路又有哪一步是她们咎由自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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