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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干燥反光的头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满黑灰色的老年斑。
也许每天照顾癌症病人的家属不会有这么冲击的感受,但这个月开始,溥跃每一周来见溥凤岗时,都能强烈地认知到:他的父亲就像深冬凋零的树,正在一天天老去死去。
可是年迈的大树到来年春天还会再发新芽,溥凤岗只会被埋进土里。
绝望和怜悯混合着怒气就像难以入喉的酒,溥跃本来听着他爹这些不入流的话起身就想走,但是毕竟七天没见了,他不想和他再次不欢而散。
喉咙里咕噜了半天,溥跃才挤出了一句:“不是,你说的这些是咱爷俩该聊的天吗?你住院住的脑子糊涂了?真把我当你兄弟了。”
自认为稍微缓和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情绪,溥跃又抓了个苹果给他爸用水果刀削。
红色的果皮像螺旋阶梯,一寸寸向下蔓延,青白色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酸甜,溥跃还算是好声好气,“人家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天天看这么多电视也不知道学习男女平等,生育是俩人的事儿,你尊重点儿女性的意愿行不行?”
“一天竟说那些老掉牙的三俗观念。
你以为搁以前呢?”
“再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打算为了你生孩子。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要是真想要孙子,还不如趁早换个儿子呢。
你不是一直说8的儿子挺好?”
应该是溥跃的语气太平淡,平淡到溥凤岗认知到,他和上周那个一起约会的女孩儿是彻底没戏了,三年抱俩的憧憬又失败了,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从他怀里消失了。
老头眼睛眯着,下巴动了动,声音像是切割机:“你说实话,到底是你不想找,还是人家没看上你?”
溥跃削皮的手一顿,果皮顺势就掉了一地,他知道他爸问的是无关人士,但是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事关紧要的人。
前者是他不想找,后者可能是没看上他。
弯腰把断掉的苹果皮捡起来,溥跃被他爸逼得也烦了,他自己都弄不清的事儿,还得给他个交代?这到底是他谈恋爱还是他爹谈恋爱?他们父子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上一次他不是还要和他断绝关系吗?
“有什么区别啊!
反正就是没找,找了也不一定结,结了也不一定生。
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心理医生都说了,你这就控制欲就是种病,孩子的人生不属于父母。”
溥跃一说到大道理就头头是道,溥凤岗最听不得他顶撞自己做父亲的威严,他根本没想到要问儿子为什么会提到心理医生,只顾着宣泄怒气,一把将手里的纸包扔在溥跃身上,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控制你是病?我他妈这是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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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不是有学问吗?你懂心理学,那你来给我讲讲,你那个妈有没有病?她倒是没控制你,可她的心思在你身上吗?她他妈这辈子就爱勾三搭四,她到死之前都跟他那个姘头爱得死去活来,她考虑过你的将来吗,她是个正常人?”
耗时两天,精心制作的炸糕们在溥跃头上滚了一圈,顺着他的衣服裤子砸到了地上。
一枚横尸在他脚边,另外两枚苟延残喘,顺着瓷砖一溜烟滚到了墙边。
今天溥跃特意在炸糕外面滚了一层黄豆面儿,眼下油渍豆粉在他身上,脸上,看起来就像是小丑的颜料,他的心意,也是垃圾。
烈酒蒸发,带走了怜悯和亲情,灼烧的疼痛下只剩下单纯的绝望。
是溥跃太天真,以为只要自己状态好,就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爹,但谁知道,不肯放过以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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