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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2页）

&rdo;我说是不成才的诗，那是老实话，绝不是自谦。

在文艺与哲学相凝结的唐诗里，前有杜甫《过昭陵》的五言绝句，后有唐彦谦《过长陵》的一首七言绝句，都是很好的历史哲学写照，而且很典型地具有温柔敦厚的诗人风格。

他的诗说：&ldo;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杯。

千古腐儒骑瘦马，灞陵斜日重回头。

&rdo;

第一句&ldo;耳闻明主提三尺&rdo;，是说由历史得知，凡是开国的君主帝王，大都以武功而得天下。

这一句和杜甫诗的涵义一样。

第二句&ldo;眼见愚民盗一杯&rdo;，其典故出在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说&ldo;愚民有盗长陵一杯土即斩首&rdo;的法令，此处影射历史上成王（夺得天下即为天子）败寇（侵犯帝陵即便杀头）的人生悲剧。

下面两句，也便是我们常有的感慨，自孔孟以来，后世的读书人‐‐儒家们，虽然满腹诗书，究竟有何用?比较有成就的，也只是引经据典，成为第一流的帮闲而已。

等而下之，差一点的，一辈子死于头巾之下，谈今论古，满腹酸腐味道，也就是汉高祖‐‐刘邦口头常常爱骂的&ldo;竖儒&rdo;或&ldo;鲰生&rdo;、&ldo;腐儒&rdo;之类，等于近代常用的&ldo;酸秀才&rdo;、&ldo;书呆子&rdo;，是同样的意思，所以唐彦谦在他后两句诗里便感慨地说，最可怜的是像我们这些念书的，生逢乱世，&ldo;千古腐儒骑瘦马&rdo;，只有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在那夕阳古道，经过汉王帝寝的灞陵之下，回头望望，发思古之幽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穷酸样，所谓&ldo;灞陵斜日重回头&rdo;而已。

在宋人笔记上记载着一则故事更有趣。

有一次，宋太祖赵匡胤经过一道城门，抬头一看，城门上写着&ldo;某某之门&rdo;四个字，他便问旁边的侍从秘书说，城门上写着某某门便好了，为什么要加一个&ldo;之&rdo;字呢?那个秘书说&ldo;之&rdo;字是语助词。

赵匡胤听了就说，这些&ldo;之乎也者&rdo;又助得了什么事啊!

讲到这里，同时要注意中国文化的诗和哲学等等，都有我们民族传统的特性，必须具有温柔敦厚的内涵，才算是忠厚之德，不然，就都流于轻薄。

中国人喜欢作诗，无论是古诗或今诗‐‐白话诗，反正大家先天秉性就有诗人的才情，这也是我们民族的特殊气质之一。

但是有才华，还必需要经过力学的锻炼才好。

比如诗圣杜甫，或者较有名的历代诗人们的好诗，都有这种风格。

刚才所举杜甫、唐彦谦两首和历史哲学有关的诗，的确是涵养深厚，使人读了虽然有感于怀，却不致愤世嫉俗。

相反地，有同样的思想，但一下笔、一出口，便具有煽动性，容易引起叛乱意识，犹如《水浒传》上梁山泊式的诗，我们举一个例子来看，那便是前面所讲元朝人作的那首：&ldo;中原莫遣生强盗&rdo;的诗，你能说这首诗作得不好吗?看来浅显明白，而且直截了当便表白了对历史哲学的看法，哀伤感叹、悲天们人的文学心理，都兼而有之，但它在文学的价值上，就不足为训，不足为法，到底是缺乏文化熏陶的根基。

前两首与此有同样的意义，但用不同的文字修养来表达，便合于中国文化&ldo;温柔敦厚，诗之教也&rdo;的标准了。

前面提过近代诗人易实甫先生的&ldo;江山只合生名士，莫遣英雄作帝王&rdo;那就对了，这也是文化与教育最要注意的地方。

尤其是诸位年轻的同学们，如果去当老师，培养后一代，那就更要注意了。

像我现在讲《孟子》，讲《论语》，故意用轻松的办法，嬉笑怒骂，来引起大家对固有民族文化思想的注意，只能偶而一用，到底有流于轻率之嫌，不足为训。

所以我始终说自己这些讲解，虽然用心良苦，但却不入正途的。

大家千万注意这一点，有的人用来可以改邪归正，但同样的方法，被别人用偏差了，说不定会改正归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