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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断梭在即机不停梭（第1页）

顾承砚的指尖在&0t;大生纱厂&0t;四个字上重重一按，泛黄的纸页出细微的脆响。

三天前从法租界工部局抄来的《东洋织造用工记录》摊开在檀木桌上，煤油灯的光将他眼下的青影拉得老长——他终于找到了那条藏在数字里的暗线：近三年入职东洋织造苏北分厂的技工，竟有七成在&0t;大生纱厂&0t;裁员名单上挂过号。

&0t;大生纱厂&0t;他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喉结滚动。

现代课堂上他总爱讲张謇的实业传奇，此刻却像被人当胸捶了一拳——那些在教科书里被轻描淡写的&0t;裁员潮&0t;，原是无数个家庭的生计崩塌。

他想起前两日收到的密报：大生旧厂的青砖墙上还留着&0t;东洋银弹&0t;的痕迹，日商以三倍工价挖人时，老工头王阿福跪在厂长办公室门口求了三天，最后被拖走时，棉袍下摆沾着半块没吃完的冷馒头。

&0t;叩叩。

&0t;

苏若雪端着青瓷茶盏进来时，正见他指节抵着眉心，指缝里泄出的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

她放轻脚步，茶盏底与桌面相碰的刹那，顾承砚突然抬头：&0t;若雪，去把上个月的《申报》合订本拿来。

&0t;

&0t;好。

&0t;她应得利落，转身时瞥见他手边摊开的用工记录，裙角扫过木柜时顿了顿——大生纱厂的名字她记得，三年前顾氏绸庄还替他们代销过一批坯布，后来日商压价，大生的货堆在仓库里生了霉。

茶盏里的龙井腾起白雾，顾承砚盯着蒸汽里晃动的人影，思路愈清晰。

日商要&0t;技术接管&0t;苏北纺织集群，靠的就是这些被断了活路的大生旧人——他们懂织机，懂流程，却被打上&0t;投日&0t;的污名。

要断他们的梭子，得先让这些技工自己松开手里的梭。

苏若雪抱着合订本回来时，他正蘸着朱砂在地图上画圈。

盐城、南通、扬州，三个红圈像三枚钉子，钉在东洋织造的供应链上。

&0t;你看。

&0t;他展开一张改良织机图纸，笔尖点在&0t;断纬自停装置&0t;的位置，&0t;大生用的是英国普拉特惠特尼老机子，东洋给他们换了丰田g-6，可老技工们的手还记着旧机子的脾气。

&0t;

苏若雪凑近，见图纸边缘密密麻麻标着小字：&0t;老机曲轴易卡棉絮，可在第三连杆处加铜片&0t;、&0t;停经片磨损后，用竹篾垫着更稳&0t;。

这些都是她跟着账房先生查货时听老匠人念叨过的，此刻被顾承砚用蝇头小楷整理成篇，最后还添了句：&0t;老机器也知乡愁，何况人？&0t;

&0t;要匿名寄。

&0t;顾承砚将图纸折成三寸见方，&0t;用旧报纸裹着，塞进他们的工具箱。

别盖顾氏的章，就写写&039;故友&039;。

&0t;他抬眼时，目光落在苏若雪鬓角的珍珠簪上——那是她十六岁生辰，苏老爷用最后一笔商银打的，&0t;或者，你手写批注？

老匠人们认字迹，温软些的字，像像你替父亲抄账时的小楷。

&0t;

苏若雪的指尖轻轻抚过图纸边缘，墨香混着蚕茧的清苦钻进鼻腔。

她想起幼时跟着父亲走街串巷，货担上总挂着&0t;苏雪记&0t;的蓝布幌子，老人们见了总爱摸她的小辫：&0t;苏家的小女娃，字写得比账房先生还齐整。

&0t;

&0t;好。

&0t;她应着，转身去取笔墨。

账房里的墨锭刚研开，她蘸着墨在每张图纸角落添上批注，笔尖在&0t;乡愁&0t;二字上顿了顿——这两个字太轻，可落在被生计压弯脊梁的人心里，或许能压出点热乎气。

顾承砚望着她微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前日在后巷捡到的雪纹茧。

茧壳上的白鹭右翅闭合时，他心里跟着揪了一下——但此刻看着苏若雪腕间晃动的银镯，他又觉得那闭合的翅膀，或许是在蓄力。

&0t;承砚。

&0t;苏若雪将一叠封好的纸包推过来，&0t;反向补贴链我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