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不客气,”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您战友叫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他犹豫了一下,说出个名字:“赵建国。”
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进我的脑子里。
赵建国,去年边境冲突里牺牲的那个营长,新闻里报道过,追悼会上他的母亲哭得晕了过去。
可他刚才明明说,战友还躺着呢。
我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住院部的玻璃门跟前。
阳光照在他的军装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砸在水泥地上,瞬间就蒸发了。
“您战友……是不是去年牺牲了?”
他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眼睛里蒙着层水汽:“护士说,他还认得出军装。”
帆布包被他放在地上,拉链拉开的瞬间,我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些东西:几包晒干的雪莲,花瓣边缘还带着冻土的痕迹;一瓶用青稞泡的酒,瓶身上贴着张手写的红纸条,上面写着“建国存”
;还有顶带着五角星的军帽,帽檐上别着张泛黄的合影,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站在雪山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身后的冰川在太阳底下闪着蓝光。
他把那顶军帽拿出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然后郑重地戴在自己头上。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
“我们在昆仑山巡逻的时候,他总抢我的酒喝,”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说等退伍了,要带这酒去天安门,就着二锅头喝。”
住院部的冷气从门缝里渗出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肃穆。
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总说我穿军装最好看,”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滚下滴泪,砸在军装上,洇出个深色的小点,“说这颜色比雪山上的花还鲜亮。”
玻璃门自动滑开,冷气裹着他的身影进去了。
绿色的背影在惨白的走廊里慢慢移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有个年轻护士朝他指了指走廊尽头。
他点点头,脚步依旧有些跛,却走得很稳,像在走什么重要的仪式。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保安过来问我是不是家属。
旁边的公告栏里贴着义诊的通知,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去年牺牲战士的集体遗像,第一排正中间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和军帽上合影里的赵建国长得一模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下来。
风卷着树叶的影子在地上跑,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他耳朵上的冻疮,想起他腿上的旧伤,想起他说在雪崩里埋了半个小时——那时候他大概也穿着这身军装,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等着战友来救他。
四点多的时候,下起了太阳雨。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在雨幕上织出道彩虹。
我看见他从住院部走出来,军帽摘下来握在手里,帽檐上的合影被塑料膜包得严严实实。
帆布包空了,瘪下去的地方沾着片雪莲的花瓣。
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