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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初春
“内部招工考试”
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打包车间沉闷压抑的空气里激起了层层叠叠、复杂难辨的涟漪。
希望的火星并非只落在阿娣一人心头。
几个平时干活还算利索、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不甘的年轻男工,谈论时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却更亮,带着跃跃欲试的探询。
有人甚至偷偷捡起被丢弃的、印着简单示意图的产品说明书残页,对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皱眉苦思。
然而,更多的却是冷水。
“嗤…技术工?做梦呢!
那是人家城里娃、读过书的人干的活!”
“就是!
咱们命里就是扛大包、流臭汗的料,认命吧!”
“考?拿啥考?笔都捏不稳,字都不识一箩筐,上去丢人现眼?”
“哼,我看就是厂里耍人玩!
给点念想,好让咱们更卖命干活!”
“黄毛,你消息灵通,是不是这么回事?”
有人把话题抛向正翘着二郎腿、用锉刀磨指甲的黄毛。
黄毛得意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过角落里那个沉默而专注的身影——苏阿娣。
阿娣正低着头,趁着打包的间隙,用烧过的火柴头在沾满油污的废纸板上,笨拙地、一笔一划地模仿着纸箱上某个英文字母的轮廓。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受伤的手指蜷缩着,只用相对完好的指尖捏着那截焦黑的火柴梗。
“嘁!”
黄毛的嗤笑声又响又亮,充满了刻意的鄙夷,“技术工?那是要动脑子的!
不是靠一身蛮力,更不是靠在那儿鬼画符!”
他故意抬高了音量,清晰地指向阿娣的方向,“有些人啊,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手烂得跟鸡爪子似的,还妄想飞上枝头?笑掉人大牙了!”
哄笑声立刻在黄毛周围响起,像一群聒噪的乌鸦。
那些原本眼中还有微光的工友,眼神也迅速黯淡下去,自嘲地摇摇头,继续麻木地干活。
是啊,认命吧。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阿娣捏着火柴梗的手指猛地一紧。
焦黑的炭末簌簌落下。
那尖锐的嘲笑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刺得他耳膜生疼。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
他想冲过去,想用这双“鸡爪子”
狠狠撕烂黄毛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但下一刻,老支书断断续续的声音,娘背着爹在泥泞中跋涉的幻象,还有口袋里那管带着一丝凉意的药膏……这些画面交织着,像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他即将爆发的冲动。
他不能。
他需要这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