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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冈坐在床沿上,非常心神不定,不断地用两只手指在脸上揪拔着胡渣,从人中上渐渐拔到腮颊上。
在外面的大殿里他们正在用酷刑拷问那些抢粮被捕的人。
“嗳呀!
嗳哟!”
那有韵律的呻吟一声声传进来。
“呃咦咦咦呀!”
那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听不见了,然后又突然变成一个强大异常的畜类的嚎叫,直着嗓子叫着。
那不可能是真的,顾冈心里想。
这就像从前那些鬼故事里,一个旅行的人在古庙里投睡,睡在廊下,半夜里忽然被刑讯的声音惊醒了,这庙里的神道正在坐堂,审问亡人。
那故事里的主角偷偷地向里面窥视着,殿上灯烛辉煌,他忽然在犯人里面认出一个故世已久的亲戚,正在受着最惨酷的刑罚。
他不禁失声狂叫起来。
立刻眼前一黑,一切形象与声音都消灭了。
狂叫一声吧,也许这一切也会立刻消灭得无影无踪。
在都市里一直听见说“共产党是从来不用刑的。
“时而也听见一些地主与国特受酷刑的故事,那那是敌人的特务散布的谣言。
如果真是地主或是特务,那倒又是一桩事,但是这些坐老虎凳的人明明是普通的农民。
他知道王同志实在很知道他们并不是特务的爪牙。
当然这样说是比较好听,报告上去也可以春王同志保留一点脸面。
难道王同志就为了这个原因就这样诬陷他们?这人如果真是坏到这样,顾冈觉得他自己这条性命恐怕迟早要断送在他手里。
“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对自己说。
他感到一种近于绝望的焦急的需要,他要相信王同志与仍他所代表的一切。
自从共产党来了以后,他已经告诉了自己一千次。
“相信他们吧。
为了你自己的好处,你应当有信心。”
如果“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那么现在这种信仰就是知识分子的鸦片,能够使他们愉快地忍受各种苦楚,种种使人感到不安的思想与感情都被麻痹了,也不会受到良的心的责备。
顾冈告诉自己说,他正在面对着一个严重的考验。
他须要克服他的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
当然这次农民的暴动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一个孤立的个别现象,在整个的局面里它是没有地位的。
如果把这一幕惨剧忠实地反映出来,那是会影响到政府的威望的;政府的威望受影响,终久也要影响到人民的福利。
所以为人民自身着想,应当使他们相信这是敌人的特务所制造的事件。
王同志执行这件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得要从这些暴动的群众里挤出一个故事来,把它锻炼成形,在他们被送到区上受审之前,要使他们的口供大致相同。
他用体刑也是不得已。
顾冈这样想着,企图说服自己,但是他想起月香来,总觉得不能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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