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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阿爸。
那个一辈子只懂得跟风浪搏命的男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在年节时,买上两斤肥猪肉,在陈家祠堂里,给列祖列宗磕个响头。
可他至死,都没能走出那片咸水。
他又想起自己。
从踏上那艘开往古巴的猪仔船开始,他就己经将自己的命,自己的思念,一同抛在了那片茫茫的大洋之中。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像一根无根的浮萍,要么在异国他乡的血污里腐烂,要么被某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打穿头颅,最终连一块埋骨的薄碑都不会有。
可现在,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重新立起了陈家的祠堂。
这祠堂,是用什么换来的?
是用古巴甘蔗园里上百条华工的冤魂,是用感恩节之夜唐人街流淌成河的鲜血,是用巴尔巴利海岸区那场大火里烧焦的尸骸,是用那些信任他、跟随他、最终却倒在他身前身后,连名字都来不及记住的兄弟们的性命,硬生生堆砌起来的。
每一次闭上眼,那些狰狞的面孔,那些绝望的嘶吼,都会在他脑海里翻腾。
他知道,自己早己不是那个只会撒网捕鱼的陈九了。
他的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心里,也装了太多的鬼。
这不只是陈家一姓的祠堂,这是无数人鲜血托举的短暂的“平和”
。
祠堂外的喧嚣声,隔着厚重的木门,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汉子们出海的号子声,妇人们浣洗衣物的说笑声,孩子们在晒场上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这片曾经荒芜恶臭的废弃捕鲸厂,如今己是金山湾里一处谁也无法忽视的所在。
近千口人在这里安身立命,他们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庇护。
这份沉甸甸的信赖,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
让今天这些在阳光下奔跑的孩子,明天也拿起刀,走上和他一样的路?让陈家的香火,永远浸泡在血腥里?
那些真正的知识和幸福的生活,这些,他都给不了。
他能给的,只有庇护,只有用暴力换来的、短暂而脆弱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