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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2页）

即使是在展开诗意的想象时，他也要面对现实：他更重视与强调的是，与造人、创世的伟业必然相伴随的种种精神苦闷：这或许是一个将民族创世神话还原为真实的创造过程的努力。

于是，在女娲的胯间，出现了&ldo;怪模怪样&rdo;的用什么包了身子的&ldo;小东西&rdo;，以及古衣冠的小丈夫。

这是人类与民族的始母和她的创造物‐‐委琐、自私，只知相互残杀的&ldo;人&rdo;的相遇，女娲禁不住&ldo;倒抽一口冷气&rdo;，原先创造的喜悦与意义也因此消释殆尽。

女娲终于在无聊与怠倦中倒下。

一群&ldo;伶俐&rdo;的人自称&ldo;女娲的嫡系&rdo;，&ldo;躲躲闪闪的攻到女娲死尸的身边，就在死尸的肚皮上扎了寨，因为这一处最丰腴&rdo;。

‐‐这最后一笔将小说开始时创造的神奇完全颠覆，它深刻地揭示了女娲（以及一切创造者）的历史命运：他们为后代牺牲，死后连死尸也要被利用。

鲁迅将先驱者的创造业绩置于这样的荒诞的情势之中，自是含着说不尽的悲凉。

《奔月》的选材是不寻常的，也是深刻的：不写传说中&ldo;奇才异能神勇为凡人所不及&rdo;的&ldo;古英雄&rdo;后羿〔14〕当年射落九个太阳，射死封豕长蛇，为民除害的赫赫战功，却着力铺写后羿完成了历史功业，褪去了身上英雄的神光，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ldo;以后&rdo;，他的遭遇和心境。

彤弓高悬，门庭冷落，人们早已将他遗忘、废弃，后羿重提当年勇事时，老婆子甚至认为他是&ldo;骗子&rdo;;还要面对学生的背叛、暗害，以至爱妻的逃离：这遭遇是残酷的。

尤其可怕的是，后羿是以&ldo;战士&rdo;作为自己生命存在方式的，在他扫荡了世间一切奇禽怪兽以后，就陷入了&ldo;无对象&rdo;的困境，连自己（以及妻子）的基本生存都难以维持，在琐屑的生活的纠缠之下，造成了自身精神的平庸化，无以摆脱内心的无聊和倦怠，以及由背叛、遗弃所引起的心境的孤独与悲凉：英雄岂只无用武之地，更是无着落，无归宿。

小说结尾，后羿听说嫦娥独自奔月，愤怒地拿起了射日弓和箭‐‐

他一手拈弓，一手捏着三枝箭，都搭上去，拉了一个满弓，正对着月亮。

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着，眼光直射，闪闪如岩下电，须发开张飘动，像黑色火，这一瞬息，使人仿佛想见他当年射日的雄姿。

这神来一笔，使全篇文气为之一振，深刻地写出了这位当年的英雄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内心渴望，却依然不能抹去小说关于&ldo;先驱者的历史命运&rdo;的思考与无情揭示给读者的心灵的重压。

《理水》也有两副笔墨，写出了两个世界：以文化山为中心的，由考察大员、官场学者以及小民奴才组成的&ldo;聪明人&rdo;的世界，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色彩;而夏禹和他的同事，以及乡下人组成的黑色的世界，则完全是一个人间下层社会，禹&ldo;面目黧黑，衣服破旧&rdo;，&ldo;不穿袜子，满脚都是栗子一般的老茧&rdo;，俨然一个平民实干家。

而他的同事则如&ldo;黑瘦的乞丐&rdo;，穷困、艰苦而又&ldo;铁铸&rdo;般坚定，&ldo;不动，不言，不笑&rdo;，默默地支持着这个世界。

鲁迅用简练、凝重的笔触写出了对他自小就深受熏染的、存在于普通百姓中的&ldo;大禹卓苦勤劳之风&rdo;的向往。

在某种意义上，这里也寄托着鲁迅的理想。

但鲁迅始终是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不仅真实地写出了两个世界的对立（在小说的开头，文化山上的学者是连夏禹的存在都是不承认的），更写出了二者的&ldo;合一&rdo;。

在小说第四节，夏禹突然被称为&ldo;禹爷&rdo;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