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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波涛拿毛巾蘸了水,甚至还是特意接的热水,捂在程浮的脸上,等了一会儿才用平生所能用出最轻柔的力度擦拭她的脸,程浮坐在医务室的床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这么做。
解下来的沾着血的绷带被扔在垃圾桶里,左眼空洞的眼眶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里,江波涛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血擦干净,尽量没有碰到那里,之后才又拿了新的绷带帮她整整齐齐地缠好,然后把脸上手上零碎的伤口全部上药包扎,全部做完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波涛松了口气。
医务室的灯明亮得刺眼,不知道是不是江波涛的错觉,光线居然还有一些灰暗,而坐在日光灯正下方的程浮也被衬得苍白了许多,她眼睑低垂,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毫无血色的唇瓣简单地抿着,看起来漂亮而脆弱,像是他曾经去博物馆看到过的瓷器……说到底她不过就十七岁,就经历了这些,十七岁是还在安分读书打游戏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劝她撑下去,江波涛突然又开始怀疑自己。
程浮很想问他看够了吗,又懒得开口,最后便随他去,她也看到了角落放着的洗衣液,便抬起手指了指那一瓶洗衣液,“帮我洗衣服,可以吗。”
江波涛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他本来有想过帮程浮把衣服洗一下,既然程浮自己提出来了,那他当然乐意,于是程浮便抬起了右手。
程浮慢吞吞地把左胳膊的袖子褪掉,她里面穿的是短袖,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胳膊,在这个地方她早就停止了生长,伤口不会愈合,但却会撕裂,胳膊在摔断了之后她也不太会处理,只好任由它自由发挥,后来她也就习惯了靠着骨头断掉的地方做事,也还好,就是里面的骨刺在积年累月间把皮肉戳破了,看起来比较可怕。
江波涛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起来比她还疼,他连忙帮着程浮把外套脱下来,就要找点什么东西帮她固定骨头处理伤势,程浮却拽住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短袖,“帮我脱,我做不到。”
是,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江波涛睁大了眼睛,从耳朵根到脖子以飞快的速度变成了粉红色,“我,我帮你?”
他没好意思说最后一个字。
“我自己脱不掉。”
程浮用右手试了试,只能掀起一边,尽管江波涛眼疾手快地压了下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部分,程浮看了看放在一边的外套,“外套和短袖有区别吗。”
都是一样的脏,在这呆了不知道有多久,里里外外被血水泡了个遍,只洗外套不洗里面跟不洗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江波涛看着她同样已经变成红褐色的白色短袖,反应过来了,他犹豫再三,一咬牙,“好,我……我会闭着眼的,你放心。”
程浮没有说话,而是乖乖地配合着举着胳膊配合江波涛把短袖脱掉,江波涛死死地闭着眼,从旁边摸过来被子,展开后盖到了程浮身上,程浮用右手推了他一下,“还有裤子,我来吧。”
麻了麻了,人已经麻了,江波涛整个大脑都是木的,疯狂在脑子里过《岳阳楼记》和《滕王阁序》,直到程浮把裤子塞到他手里。
他恍恍惚惚地问,“完了吗。”
“大概完了吧。”
程浮回答。
江波涛又摸了一下被子,确保被子把程浮全部包住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程浮被被子裹在床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现在怎么看怎么一股无辜的味道,江波涛再也没办法把她看作是林敬言口中的凶神恶煞大姐头了。
“把你的左胳膊伸出来可以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程浮闻言,把左胳膊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和脸上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结合江波涛刚刚那一眼看到她侧腰几乎血肉都要翻出来的伤口,身上究竟有多少可想而知,但这个他,呃……还是让张佳乐前辈来吧。
江波涛心情复杂地帮程浮用夹板固定住左胳膊,又把一些伤口打上绷带,才抱着衣服往医务室隔出来的小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里的灯光明明暗暗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冲水马桶时不时自己冲一下,江波涛抬头看镜子的时候镜子里面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冲他诡异地微笑,看得江波涛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使劲搓衣服,洗脸池里放的水已经被泡成了鲜红色,这都是第三遍冲水放洗衣液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恐怖呢?
他出来的时候程浮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似乎是睡着了,江波涛舒了口气,至少不用再面对她了,他把衣服挂起来,一时半会好像也干不了。
“江波涛。”
背后传来程浮的声音,她在喊他的名字。
江波涛转过身去,正要问还有什么事,突然眼前一黑,一种不受控制的失重感袭来,他还以为自己踩空楼梯掉下去了,吓得一睁眼,便看到林敬言一脸要羽化成仙地表情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看起来昨晚你做梦了?”
林敬言问。
江波涛发了会呆,反应慢三拍地点点头,霎那间意识到他好像在梦里面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抬手捂住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敬言却还以为他是受惊太过,一想好歹也才十九岁,他们这群人里年纪最轻的,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都是做梦。”
“嗯……”
幸好拉着窗帘,房间里面黑咕隆咚的,林敬言看不见江波涛红透了的耳尖。
一个大男人突然消失在眼前,程浮习以为常地收回了视线,随着他的消失,医务室里的江波涛刚刚用的药全都不见了,她思考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他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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