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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脸膛叔叔正在底下指挥着什么,手里挥舞着根红白相间的指挥棒,像乐队的指挥家。
“他儿子明年高考,想让孩子考师范,当老师。”
苟芳的声音很轻,“说这辈子没本事,不能让孩子也跟铁疙瘩打交道。”
他发动吊车,这次是往前挪了挪,轮胎压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我闺女去年大学毕业,进了设计院,专门画这些楼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好像亮了点,“上次她来看我,说我吊的这些钢筋,都是按她画的图截的尺寸。”
吊车又转了两圈,这次我看清了远处的菜市场,门口停着辆装满白菜的三轮车,车把上绑着块木板,用红漆写着“五毛一斤”
。
卖菜的大爷正蹲在车旁边抽烟,穿着件军绿色的旧大衣,领子上的毛都掉光了。
“够了没?”
苟芳问。
我点点头,其实还想再看看,但脖子已经转得有点酸了。
他把吊车停回原来的位置,拉起手刹,引擎慢慢熄了火,驾驶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铁链子晃动的叮当声。
“下去吧,你妈该找你了。”
他解开安全带,重新戴上安全帽。
我爬下铁梯子的时候,他忽然在上面喊了句:“好好学习。”
我回头看,他正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前面的废铁堆,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点模糊。
红脸膛叔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咋样,过瘾不?”
“嗯!”
我用力点头。
他笑得更开心了,缺了角的门牙在太阳底下闪了闪。
“以后想看了就过来,别爬梯子,我给你开舱门。”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王奶奶拎着个菜篮子往菜市场走,经过吊车时,她停下来看了会儿,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概还是在骂大清早的太吵。
但我觉得那声音也没那么难听了,哐当哐当的,像是在给这栋老楼唱歌。
上午九点多,我又趴在后窗上看。
苟芳和红脸膛叔叔正在吊一根特别粗的钢管,那钢管锈得厉害,吊起来的时候还往下掉渣子。
苟芳在驾驶舱里,红脸膛叔叔在底下指挥,两个人离得老远,却像有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指挥棒一举,吊臂就跟着动,配合得比我和同桌跳皮筋还默契。
吊臂慢慢升高,阳光透过钢管的锈洞,在地上投下好多小圆点,像撒了把碎金子。
我忽然想起苟芳说的话,他闺女画的图,他来吊钢筋,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本事?就像妈蒸馒头,爸修自行车,各有各的用处。
铁皮文具盒又开始嗡嗡响,这次我没觉得烦。
也许等我长大了,不会开吊车,但说不定会设计比这更厉害的机器,或者像红脸膛叔叔的儿子那样,教孩子们认识这些钢铁大家伙。
楼下的哐当声还在继续,像首笨拙又认真的歌,陪着这栋老楼慢慢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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