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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福徳的青春全回来了。
老蒋在三中工作已逾二十年,曾执教单门学科课目,也曾全心全意带过毕业班,无奈经常因为过于严苛暴躁和家长产生冲突,后边终于找准了定位,在教导主任的位置上干得如鱼得水。
数年里带过的学生太多,很多面容早已淡忘,偶有几个特别出挑的,要么足够优秀出类拔萃,要么顽劣不堪只知道惹是生非。
这其中,惟有八年前那一届理科实验班的容淮,集两者精华与糟粕为一体,叫他又爱又恨,苦不堪言。
校服从来不好好穿,屁股后面永远有一堆跟班,一天八堂课能有一堂课清醒谢天谢地,晚自习更不用说了,基本没影。
更夸张的是,每逢过完周末返校,少年脸上永远带伤,要么唇角破了血痂显目,要么下颔青紫淤血未退。
就这状况,依旧回回霸占着月考的头名,唯一一次掉下榜首还是因为在英文考试上睡着交了白卷。
老蒋在日复一日的矛盾心态里选择了两全方案,那就是自我催眠,不是太大的问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当时临城的重点高中升学率竞争激烈,全校都指着那几根好苗子上Z大之类的名校,只是未曾想到最被给予厚望的九班天才竟然中途退学了。
蒋福徳和校长都快抑郁了,翻了他的入学登记,顺着上头写的家庭地址摸过去,结果找到一片待拆危楼,里头充斥着烂赌鬼和皮条客,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老蒋足足折腾了两三个月,都快临近高考才在某天意外撞见了容淮。
记得那是个暴雨肆虐完后的夏季深夜,他巡场完毕业班的晚自习,下班回家后在小巷深处遇见了一伙地痞。
看起来像是在打群架,不过两边人数悬殊。
五六个黄毛围殴一人,中间那位清瘦颀长,看身架还是少年,也不知是个什么脾性,眉梢眼角都染了血还一声不吭。
本来是毫无悬念的一场架,结果就真跟拍电影似的,周遭人都累瘫了这位还没停手,被他盯着专攻的小头目顶不住,眼泪混着鼻涕哭嚎,满脸惊恐,挣扎未果被揪着脖子摔在地上。
少年满脸血迹,额头的嫣红顺着眼皮淌落,他不在意地眨眨眼,躬着身一脚踩在混混的脑袋上,而后慢吞吞摸出一根烟点上。
几个乌合之众被吓到,散了。
至于少年,像个置身事外的亡命徒,他甚至饶有兴致扬起下巴看了会儿夜景,直到烟抽完,瞥了眼燎着星火的烟头,低低笑了声:
“抱歉,没找到烟灰缸。”
烟头一点一点摁在混混的手心上,撕心裂肺的惨叫惹得附近的流浪猫狗们都躁动不安。
蒋福徳已经能想象到那种皮肉之苦,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本打算冷眼围观败类们互殴,怎料少年说话的嗓音叫他心态彻底崩了。
老蒋自行车也不骑了,大步流星赶上去。
“容淮!”
少年略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闻见动静扭过头来,轻笑:“蒋老师,别来无恙。”
蒋福徳真是不忍看他的脸,那张能叫三中小姑娘们神魂颠倒的相貌此刻如同地狱罗刹,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句来描述心情。
“你觉得打个电话就能办完退学手续?”
他一肚子火,扬手去扯少年的手臂,“先跟我去医院。”
“免了吧,肋骨断了而已,去医院也没法接。”
容淮避开,摁着腰腹,费力地喘了口气,一边慢慢靠到墙上,“我真有事,蒋老师您高抬贵手。”
老蒋气急败坏:“你能有什么破事?不好好念书在外头混社会,像话吗?”
容淮缓缓抬起头,唇畔还扬着笑,眼里一片荒芜:“我爸还躺在殡仪馆等我签字呢。”
老蒋沉默,良久道:“你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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