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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她走了,就不肯多等几个月!”
母亲正在苦想怎么告诉他三姨饿死的事,可他已知道。
三姨夫说,他已没去处了,街道上说这一家已经没有人,就把一楼一底三间房收了交给房管局让别人住。
新住户当然拒绝他进门。
母亲还没听完三姨夫的事,就被一个邻居叫到大厨房,那里已站了几个阶级觉悟高的邻居,有男有女。
他们直言直语对母亲说:“你不能让这个劳改犯留在这个院子!
留下也没人敢给阶级敌人上户口!
你哪来吃的喂一张本来就该死的嘴?还不快些赶走他,让他赶快离开这个院子!”
他们不容母亲有一个插话的机会,婆娘们的声音尖又细,故意让坐在门槛上的三姨夫听见。
邻居们还算对我三姨夫客气,没直接去赶他轰他。
母亲犹犹疑疑走出大厨房,三姨夫已经走掉了。
母亲连忙挣脱这群还围着她的人,追出去。
三姨夫病歪歪的身子走不快,母亲追上了。
坡上坡下,这年树枝光秃秃都还未抽出芽,吃嫩叶还不到时候。
母亲拿出两元钱递过去,三姨夫好歹不收。
母亲说你不收,今天随便啷个我也不让你走。
三姨夫边收钱边说:“我这么落难,你还同情我。”
他哭了起来。
母亲也哭了,哭自己没能力留下这个亲戚。
两个星期后,母亲不放心,就乘渡船去石板坡三姨夫原先的住房看他。
打听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那儿已有一家六口住着,果真如三姨夫说的,房子交了公,房管局把房子里家什卖了,房子分给了人。
三姨夫在周围流浪了几天,无处可去,当然没人给他上户口,给定量的口粮。
他脸和身子都饿肿了,这种时候要饭也太难了,乞丐越来越多,给剩饭的人几乎没有。
他夜里就住在坡下那个公共厕所里,没吃没喝的,冷飕飕的天连块烂布也没盖的,活活饿死了。
“眼睛也没闭上,睁好大。”
住着三姨房子的女人一边比画一边说。
“尸体呢?”
母亲觉得自己整个人直在摇晃,连忙扶住门框。
“弄走了。”
那女人突然反应过来,对母亲说,“你是他啥子人?管你是啥子人,听我一言,别再打听他。
他是劳改犯,别惹麻烦。”
说完女人把两扇木门合拢,母亲只得退出门槛,让那门在面前哐当一声关上。
“我怎个就给他两块钱?我身上明明还有五块钱,他是专来投奔我们的。
那阵子我已经怀上了你,我是为了你,活活饿死冻死了他。
以前他搭助我们时,真是大方。”
母亲用牙齿咬断线,把针线收拾好,瞟了我一眼。
那句她说过的话又响在我耳边:让你活着就不错了。
那个公共厕所,和每个公共厕所没多大差别,脏,臭,烂,脚踩得不小心,就会掉下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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