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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想来告诉她,因为他知道她最想为常爷报仇,因此在那拂晓之时赶到了一品楼。
最后反而弄得他自己要靠黄佩玉救出牢来。
余其扬心情沉重,房里两人一时间都未说话。
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近,蹄声很响,很疯狂,像那年一样不顾一切,筱月桂和他的注意力同时朝马车驶去的方向。
等到恢复静寂,余其扬才说,黄佩玉借帮派之间的旧仇杀人,又拉租界做靠山,当了洪帮新山主之后,把洪门的人都摆平了,大家服了这个新主。
他查明的事,又能去告诉谁呢?
说了也没有用!
漏一点风声就是送命,不要说师爷三爷那些人,他自己也得拍新老板马屁,才能混个人样。
“所以,你甘心成为他的走狗!”
筱月桂沉默了半天,突然爆发了,恨恨地说,“有奶便是娘!
连狗都不如!”
“随便你怎么说吧。”
余其扬听不下去,站起身,“不能不承认,黄佩玉会对付洋人,洋人也靠他。
他结交政客军阀,上海洪门才兴旺起来,大家有利。”
“你是说常爷没有黄佩玉有本事?”
筱月桂几乎跳起来,此时她最听不得这种话,她不能忍受叛徒。
余其扬看到她提起常爷,眼睛都发着光,连忙住口,说:“小月桂,我是常爷亲手提拔的人,怎么能忘恩?但是时势变了,哪怕报了仇,下文怎么做?我们怎么往下活?你的戏班子怎么办?我给谁做跑腿赚几文钱糊口?”
筱月桂气得咬牙切齿。
余其扬转身离开房子,在门口回过头来说:“千万慎重,不能莽撞。
千万,听我的话!”
想想不放心,他又走进来,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她说:“你要做什么事,必须先与我商量。
记住,假定连我都不能相信,这世界上就没有可相信的人了!”
房门哐当一声合上。
筱月桂慢慢走上楼,走进卧室,呆呆地躺在床上。
她突然想,常爷怎么会不知道黄佩玉是个危险人物?只是他一旦认定这人能成就洪门反清大业,就舍生取义了。
她这八年来一直在猜测,常爷是否可能被黄佩玉害死的。
今天余其扬证实了她的怀疑。
常爷死时周身是血,拒绝闭眼,那眼光,是叫她拾起他手中的枪,难道是知道有一天会轮到她来采取行动?
一个女人家,男人做不到的事,她怎么能做到?
她翻过身,眼望天花板,听着外面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看着那汽车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划过,迅速消失。
半明半暗中,听得见她低低的哭泣声,轻微的叹气。
她喃喃地说:“上海,上海还有男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她与黄佩玉八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每个细节。
当时黄佩玉紧张得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在最后那个七星剑延阵时,她看到他正要拿错酒杯,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而这个人竟然明白了,改成了正确的破阵法。
由此常爷认定此人为洪门心腹人物。
后来黄佩玉在礼查饭店还提起此事,作为筱月桂一开始就对他有好感的证明。
现在她记起这一幕幕,明白了自己那个眼神,使黄佩玉过了最后一关,常爷从此对他深信不疑,一直到死!
这么说,是她引入内奸,害了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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