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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牙关咬紧,突然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片刻,苏轻好像有些尴尬似,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吧……灰房子里那事,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也没当回事,真。”
他好像还怕胡不归不信似,又接着说:“其实你们到义务了,当时呢,也是我自己要回去找程大叔,跟你关系不大,再者当时那么乱,那么多人……”
苏轻再一次顿住,似乎思量用什么词似,好半晌,才词不达意地憋出一句:“那个……算是人各有命,生死天吧。”
陈林把昏迷苏轻放回灰房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时候,就言简意赅地用过“人各有命”
这四个字,兜兜转转,这四个字又再次从苏轻嘴里说出来,却带着股说不出洒脱自嘲意味,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小酸楚。
“反正是多谢你啦,胡队长,江湖再见。”
苏轻说完,不等胡不归回话,也没有关闭通讯器,直接把它从耳朵上摘下来,一挥手扔出窗外,看着它跳动几下,爆出一小撮火花,然后湮灭夜色里。
他侧头靠只剩下一半遮挡车窗上,任冷风吹着他额前头发。
腿上受了枪伤地方依然疼痛,可是已经好了好多,苏轻知道这是他身体自我修复中,大概这一宿过去,他就可以勉勉强强用两条腿走路了。
回想起一年前自己什么样,只觉得恍然间如一梦似。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把小毯子往屠图图身上拢了拢,也闭目养神起来。
苏轻想,他已经经历过生死、贫困、甚至一无所有,以后路,无论怎样艰险,他也能自己走下去——自己……一个人。
已经打上呼噜季鹏程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们三个人这么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年,脚步几乎踏遍全国,冷地方,热地方,偏远地方,繁华地方。
季鹏程始终如一地战斗行骗第一线,骗术之高和他那强买强卖来徒弟切磋中,也算是教学相长,上一层楼。
苏轻去了很多自己没去过地方,拼命开始读以前没读过书,前后换过十来张身份证,又曾经拥有过假文凭、假户口、假简历等等……这世界上能造假几乎全让他试验一遭过,假得他都忘了自己真名是什么。
他做过工地上重体力活;靠着假文凭混进过公司,甚至凭他跟季鹏程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还混了个部门经理,可惜官瘾没过完,就又换地方了;夜总会做过保镖,期间被卷进过毒品交易;打过黑拳,地下赌场里讨过生活;给警察当过线人,以类似赏金猎人身份混了一段时间;当中对苏轻而言离奇经历,是当初那个大学英语四级都要花钱找枪手人,竟然还当了一个月东方代课老师。
从归零队携带出来营养胶囊早没了,苏轻怕吃饭吓着别人,只能大把大把地吃糖,嘴里无时无刻不嘎嘣嘎嘣嚼着硬糖——反正他现身体也不容易长蛀牙。
他对自己进行了近乎苛刻训练,三年来,从没有一天睡眠超过一个半小时。
苏轻不想一辈子过这种东躲西藏日子,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站出来,去把那乌托邦给揪出来,看看它是骡子是马。
关于这个,季鹏程竟然帮了他不少忙,也不知道他从什么野路子里,弄来了不少稀奇古怪器具——绑身上巴掌大“小石头”
,其实有百十来斤重,身上放几块,基本上苏轻这一天就可以生不如死了;或者手电筒大小小电棒,老头坐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茶按按钮,一道一道电光把苏轻追得满院子乱窜。
他一直没有问清楚,季鹏程以前是干什么,也没有弄清楚那天他为什么要救下自己——这老家伙只要不看见人民币,还真有那么一点看透人间风景出世高人意思。
屠图图也九岁了,人模狗样地长起来,仍然不爱上学,每到一个地方转学进去时候都一副熊样,退学离开时候倒是欢,十足鸟样——学校也是爬树上墙捣蛋,倒是学季鹏程装小瞎子非常有一套。
被苏轻狠下心来揍了几次屁股,终于对他这也挺不着调监护人有了那么一点敬畏,三年里语数外大部分居然还都是苏轻教。
终于有一天,苏轻他们临时租住小房子里那个二手电视机上看见了一条闻:某市某商厦开业庆典,几十人突然神志不清,形状癫狂,疑似不明传染病,具体情况正组织专家调查中。
下面拍了一些“患者”
症状。
苏轻看着看着,皱起了眉,他知道,自己流浪生涯算是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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