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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兀欲没见过世面,看见药房要进去瞅瞅,看见当铺要进去瞅瞅,问问自己的刀值多少钱,自己衣裳值多少钱。
人掌柜说的是北地方言,他也不知能听懂几个字,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王子是生在王宫里的,那么小的岁数,浮光掠影般尝了尝富贵的味道。
转眼王宫烧成了一把灰,他被扯上马背,十一年颠沛流离活至今。
他的印象里,甚至没见过像模像样的村庄是什么样的,只有大漠里贫苦的营地和风声鹤唳的逃亡。
乌都有时候有点可怜他。
可熊孩子威力惊人,总把他这点怜悯咔咔砍成碎片,还要冷笑着,仗着个儿高居高临下嘲讽他一句:“狗崽子,多喝奶,再矮还骑什么马,只能给马钻裆了。”
呸!
该你没见识!
该你穷!
再熊的孩子,都逃不过镇上的繁华迷眼,很快就玩得没影了。
辽兵对视一眼,分了几个人跟过去,剩下两个兵,也在山鲁拙有意的躲避中跟丢了。
乌都毫无所觉。
在将近半年的相处中,他知道这位山先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文官,端的那叫一个随波逐流。
辽兵给他发馊的剩饭吃,他会好声好气道声谢;辽兵逗弄他,马鞭抽得他衣不蔽体的时候,他也不吭一声;耶律烈每回露出杀意,他也毫无所觉,全靠乌都护着他。
这是个反应迟钝、脾气不赖、念过的书不知道有没有十本、常常信口胡诌的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的那个书生。
没什么骨气,也没坚硬的脊梁,更无急智,总结起来一句话:这位要是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
平时在辽兵眼皮子底下,山鲁拙没法儿跟他套近乎,这会儿趁着没人赶紧逗孩子:“小公子看,这东西叫拨浪鼓——拨、浪、鼓。”
“这是糖葫芦——糖、葫、芦。”
乌都:“哦。”
山先生自个儿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乌都掏钱给他买了一串山楂丸,哄他安静,自己观察着路边的孩子。
这镇上有不少乞儿,多是黄皮,高鼻,深眼眶,是汉民与北方几个部族的混血面孔。
边城常有战争,一些部族间的冲突甚至远远称不上战争,传到京城只会变成“蛮人屡屡犯边”
六个字,不值当多费笔墨——可只有生在边城、长在边城的百姓才知道,“屡屡”
二字有多苦。
这里有许多绝户,男儿十之六七都从了军,官府派发的口粮却是按丁口和垦田数算的,家里没有男人顶门立户,女人是养活不住自己的。
鳏寡孤独者死在家里,臭出味儿了才有人知道,草席一裹,扔到城外去。
什么揭竿而起,什么抗议官府,那都是吃饱饭才有空想的事儿。
官府每季度发粮,还开着几个慈幼堂,对边民来说就是该感恩戴德的仁政了。
乌都琢磨自己如果逃到镇上,换身衣裳,把脸抹黑,能不能逃得过耶律烈的搜捕。
想来想去也不敢,这么小个镇子,守卫和民兵加一块不足二百,扛不住那些辽兵两刀。
从小处说,他自己混不到饭吃,除非拉下脸面去要饭,还得防着被失子的老头老太太捡回家当养子,锁住脚,怕他跑。
他观察了半日,视线定在一伙身强力壮的汉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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