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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井坂好太郎露出鄙俗的笑容,但不是在眼前,而是在我脑海里。
他每次一完成新书,都会兴奋且得意洋洋地对我说这种话。
我总是不耐烦地随口应道:&ldo;好啦,知道了啦。
&rdo;之后要是逛到书店去,看到他的书堆满了平台,我都会觉得愤愤不平,不懂为何这么没内容的小说也会畅销,我还常常故意拿旁边别的书盖住他的书,尽管如此,为了避免当他问我感想时我一句话都答不出来,我还是会掏钱买下他的新作回家看过一遍。
每当我上网看到有读者对他的作品赞赏有加,我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鉴赏能力太差了。
只要我当着他的面批评他的小说,他就会一脸不悦地说:&ldo;你根本不懂小说,以后你不必读我的作品了。
&rdo;但是当下一次又有新作出版时,他又会跑来跟我说:&ldo;这次的新作品很赞哦,你一定要看。
&rdo;对于这个麻烦的家伙,我连生他气都嫌麻烦。
即使如此,我一直深信他会不断写出新作品来。
&ldo;你不再出新作品了吗?&rdo;
我对着医疗舱问道,喂,不是真的吧?
但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在哭。
我看见一滴水珠落在舱壁上,内心狐疑这么先进的医院怎么会漏雨,但抬头朝天花板望去,没看到任何漏雨处,冷静一想,才明白这是我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溢出,滑过脸颊,自下巴滴落,把医疗舱的壁面弄得又湿又脏。
&ldo;就算我的小说很感人,也用不着哭吧?&rdo;
井坂好太郎那自鸣得意的表情再次浮现我脑海,但现实中的他却仰躺在我眼前,睁着双眼一动也不动,那表情一点也不像进入长眠。
他瞪着天花板,嘴巴微张,宛如正忍受着痛苦煎熬,也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事物。
医生依然不见踪影,我甚至开始怀疑这里根本不是医院。
我再次将手放上舱壁,以更大的力量摇晃。
&ldo;喂,起来,井坂。
快起来,我们去联谊。
&rdo;
井坂的脸随着晃动稍稍偏向一边,但也只有脸偏向一边。
这个男人已经不会动了。
这个男人已经不会思考了。
这个男人已经无法看见我在哭泣,无法得知数小时后或数秒钟后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
他的世界已经结束了。
此时我内心感受到的冲击,似乎比我十多岁时得知双亲死于火灾的冲击还大。
当然,事实上双亲的死带给我的打击一定更大,但正因为打击太大,反而让我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何况学校老师和亲朋好友轮番过来家里安慰我,有许多人协助我展开新生活。
相较之下,如今朋友死在我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件事并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我的脑子因此更难理解这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这个男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这个男人已经不会写小说了。
比起失落感,充塞我胸口的却是一股奇妙的悲愤,&ldo;为什么?&rdo;我好想这么问每一个人,&ldo;为什么他会死?到底是为什么?&rdo;
此刻我心里依然抱着一丝幻想,期待井坂好太郎会再度醒来。
但我的理性告诉自己,他不会醒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毫无预警地,我有种被长矛刺穿了胸膛的感觉。
如果我失去了妻子,又会如何呢?躺在医疗舱内不再呼吸的井坂好太郎,霎时化为妻子佳代子的模样,脑中浮现这个景象的瞬间,我的胸口因为不安而开了个大洞,一根看不见的长矛直直刺在我胸口,无尽的空虚从长矛中渗出,胸口的洞逐渐扩大,力气不断从我体内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