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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参与了大骗局设置的人物,我挽救了自己,却永远无法为那些纯朴而愚钝的人群指点迷津。
流徙卖艺的路似乎已接近终点,小女孩玉锁即将抵达她朝思暮想的京城。
进京之前我们在酉州搭台献艺三天,似乎有意无意地推迟了重返京城的行期。
小女孩玉锁那几天像一只陀螺绕着我旋转,向我打听有关京城和大燮宫的种种事物,我竟然无言以对,只说了一句,到了那里你什么都知道了。
小女孩怏怏走到燕郎那里,我看见燕郎默默地把小女孩抱到膝上,他的目光里饱含着忧愁之色。
为什么你们不高兴?你们害怕进京城吗?玉锁说。
害怕。
燕郎说。
害怕什么?害怕京城里的人不看我们卖艺吗?不。
害怕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燕郎一语道破我心中的疑惧。
随着重返京城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在酉州城的大客栈里辗转难眠。
我想像着我在旧日的臣相官吏皇亲国戚面前的那场走索表演,想像永恒的仇敌端文是否真的已经将我遣忘。
假如我在大燮宫后面的糙地上搭台走索,是否会有一枝毒箭从大燮宫的角楼上向我she来,最终了结我数典忘祖离奇古怪的一生?不容讳言,我真的害怕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我深知走索王杂耍班必须最终抵达京城,那是一场仪式的终极之地。
第四天早晨走索王杂耍班拔栅撤营,十八名艺人带着所有杂耍器具乘坐三辆马车离开酉州北上。
那是个薄雾弥漫的早晨,燮国中部的田野充满着柔和的糙色和新耕黑土的清香,锄地的农人在路边看见了这群后来悉数失踪的艺人。
你们要去哪里?农人们说,北方在打仗,你们去哪里?去京城卖艺。
小女孩玉锁在车上响亮地回答。
春天彭国大举进犯燮国,弯曲绵长的国境线两侧打响了三十余次战役。
走索王杂耍班的艺人们对频繁的战争已习以为常,他们朝北迁徙而去,路上谈论着那些业已失传的杂耍伎艺,偶尔也谈粗鄙下流的偷情、乱伦以及床第之事,其间夹杂着八岁女孩玉锁懵懵的半知半解的笑声。
在巡回献艺的路上艺人们总是如此快乐,对于即将来临的燮国的灭顶之灾浑然不觉。
他们于农历三月七日凌晨抵京,据《燮宫秘史》记载,这一天恰恰是彭国的万人大军长驱直入燮京城门的忌日,现在看来这种巧合似乎是历史的精心安排。
三驾马车通过京城南门时天色微熹,城墙下的水壕里飘来那种熟悉的菜果和死牲畜腐烂后的酸臭味。
吊桥放下了,城门洞开着,如果抬头观察城楼上高高的旗杆,不难发现燮国的黑豹旗已经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彭国的双鹰蓝旗。
几个守城的士兵倚靠在城门洞里一动不动,对于凌晨到来的这批杂耍艺人视而不见。
赶车的汉子回头对车上的艺人们说,他们大概醉死过去了,他们经常喝得半死不活的,倒让我们省下了进城的路税。
十八个艺人经过一夜颠簸,每个人都困倦不堪,谁也没留意南门附近的异常动静。
及至马车停在南门大客栈的门廊前,有几个艺人上去敲客栈的大门,大门反锁着,里面传来一个惊惶发颤的声音,打烊了,你们另找宿处吧。
敲门的说,哪有客栈不留客的道理?我们赶了一夜路程,快让我们进来歇歇吧。
客栈的门被拉开一条fèng,露出店主的半张浮肿的慌张的脸,他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难道你们不知道彭国人进城了?你们没看见城楼上站满了彭国的士兵吗?车上的杂耍艺人们从昏昏欲睡中猛然惊醒,回首一望,南门的城墙上果然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影。
小女孩玉锁被眼前的恐怖气氛吓坏了,她习惯性地发出了一声尖叫,燕郎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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