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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茱萸巷口开酒肆的刘家的小子兴儿,接连着往朱心堂来了三四回,每一回都急急冲冲地要买醒酒茶包,一脸的不耐烦。
有那么一回,师傅恰巧不在店中,醒酒茶包刚好用完,我要现配几包出来,便请兴儿在堂内稍坐坐。
“现下暑气重了,快吃碗甘草茶压压暑热。”
师傅一早离店前拿甘草配了渍青梅、金银花、陈皮、白菊干,加了些许糖片煮了一大壶茶,这会儿早已放凉,我记着师傅说要拿这甘草茶待客,忙倒了一碗出来,递给刘兴儿。
“姊姊的茶真香,醒酒茶也是顶管用的。”
刘家小子一口气吃尽了碗里的茶,赞道。
我又替他添了一碗,笑道:“兴哥儿若是喜欢,便再吃一碗,茶凉慢些吃。
你同姊姊说说,做什么三天两头来买醒酒茶?”
刘兴儿放下茶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学着大人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摆了一副忧心在脸上:“县尉衙门的杨主簿姊姊可知晓?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天天来我家一个人吃闷酒,吃醉了便在店里吐了一地,他到底是官家人,也不好将他就扔出店肆去,我阿爹也没法子,只得替他灌些醒酒茶,再打发了人去杨府找人来接。”
杨三郎的新妇子不是已教师傅治好了么,他整日在酒肆买酒讨醉又是为哪般。
我心里一迟疑,手底也跟着慢了一下。
不过十来包醒酒茶很快便得了,我将它们裹在一张黄纸包里,递到刘兴儿手中:“拿去罢,醒酒茶的钱还是照老规矩,过些日子拿你阿爹新酿的梨花白来抵充。”
刘家小子捧了醒酒茶,“哎”
了一声,拔脚便往外走,走到门前还不忘回头冲我顽皮一笑:“姊姊怎知我阿爹新酿了梨花白,莫不是闻见了酒香?待我回去问过阿爹几时开缸,再来告诉姊姊。”
我将他送到门外,一面打发他去一面摇头道:“天热,不必你来回跑着折腾,过两日待我师傅归来自要去你家酒肆光顾的。”
及晚师傅回来,我将白日里从刘兴儿那儿听来的杨三郎的情形同师傅学说了一遍,师傅只是皱了皱眉,倒没说什么话。
这日午间尤其热,大约众人皆在家中躲暑热歇午觉,整个茱萸巷冷冷清清,鲜少有人走动,朱心堂也跟着清闲下来。
师傅一清早便执了跟长杆,从屋梁上将吊着阴干的猪胆取了下来,起了个小泥炉,置了个瓷铫子慢慢地将那猪胆熬炖着,到了这会儿,猪胆早已烂成了膏糊,朱心堂上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苦腥的气息。
柜上有个小铜盆子,里头散了几粒黍米大小,莹润似珠的上好冰脑。
师傅取过一只小银药匙,挑起那些冰脑,逐个地滚入墨漆漆的猪胆膏中,苦腥的气味中即刻渗出缕缕清爽透彻。
忽然,师傅仿若被什么事提醒了一般,放下翻搅膏糊的药匙,抬头朝门外遥遥望去,提着鼻子深吸了两口气,粲然一笑,扬声唤来吴甲:“猪胆膏已快得了,你小心守着,刘家的梨花白开缸了,我往刘家酒肆取醒酒茶钱去。”
吴甲哑声答应下,师傅从柜下翻了一个粗陶小酒坛子出来丢给我,果然就提着酒坛子不紧不慢地往刘家酒肆去了。
“师傅,师傅,你要吃酒阿心也会酿,干嘛非得将少康瓮给刘家酒肆?”
我一路小跑着跟在师傅身后,仰头追问道。
师傅一面走一面回头呵呵一笑:“是少康瓮自己选了刘家呀,你又岂得用?”
我曾听师傅说过少康瓮是远古时酒祖杜康酿酒惯用的陶瓮,此瓮出的酒醇香甘冽,当真是世间难求的珍品,可师傅偏偏将它给了刘家这样的小酒肆,我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刚到酒肆门前,店里“哐啷”
一声脆响,几枚碎陶片儿蹦到了脚下,亏得我脚下利索,一跳避开。
“杨主簿,杨主簿,您今日又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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