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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君就知她要这么说,回避着她的视线,低声叹道:“我劝不动你。
是我欠缺了觉悟,你也不要与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肯听的。
我只有一腔私心,写满了你。
”
秦水凝试图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起今早在利爱路路口见董安,明明已沉寂了整个冬天,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被放弃,她又何尝没有想过遂了谢婉君的愿,自私地过起平淡的日子。
仍由董安来与她接头倒是在意料之外,秦水凝心知肚明,董安的哥哥董平算是因她而死,董安对她,既抱有同志之间的友爱,亦有私心作祟的仇恨。
她识趣地没有问董安,也永远不会问出口,当日在四马路口是否真的有人与她接头?那把枪当真需要由她来转移?她不敢问,唯恐换来失望。
她这颗生锈的齿轮已开始重新转动,危机四伏,她又不忍心远离谢婉君,只能穷尽所能的保护谢婉君,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她说过,她是为她而活的。
书房阒静许久,秦水凝伸手抚上谢婉君的耳畔,发现她除了耳垂那枚孔眼挂着只耳坠子外,另有两个已经闭合的耳洞,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她捏住谢婉君的耳垂,佯装轻松地问道:“我才发现,你穿了三个耳洞,不疼么?”
谢婉君淡淡开口:“我母亲是旗人,她们的习俗叫‘一耳三钳’,我五岁那年便穿好了三个,早不记得疼了。
”
秦水凝闻言扭头看向身后,早在第一次进谢婉君的书房时,她便注意到了墙上唯一的那幅画,画上的妇人坐姿端庄而娴静,身穿红缎绣地的袍服,上面刺满了牡丹,样式颇有些年头,想必是传下来的。
“那是你娘?”
“嗯,我画的。
”
秦水凝惊讶连连,她虽不懂,却也看得出画工精湛,还以为是哪个名家的手笔,回过头来问谢婉君:“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这么长时间,怎么没见你再画过?”
谢婉君抬起了手,五指发出细微的颤动,语气也哀戚了:“刚来上海时,为了同那些大老板做生意,让他们带上我,喝酒喝伤了,手变得不听使唤,握不住笔了。
”
秦水凝沉默着攥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按捺住不安的躁动。
谢婉君还反倒宽慰起她来:“你难过个什么?我自己都不难过。
何况我本来就不喜欢画画,倒是了却了一桩烦恼。
”
秦水凝假装信了她的谎话,弓身将她纳入怀中,低声说道:“你可相信,婉君,你可相信,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将来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的世道,时局终会安稳,战火亦会平息,所有女子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依附男人,不必委曲求全,你应该活在那个时代。
”
“我们还能看到吗?”
她问的是“我们”,秦水凝却只能回答:“你一定会看到。
”
那夜书房的灯始终未灭,秦水凝从包里抽出了本集子,随便翻了一页给谢婉君诵读:“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
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
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来。
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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