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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2页）

夏雪宜的眉毛眼睫上已经挂了一层白霜，嘴唇乌紫，唯有一双眼睛，哪怕略有迷蒙依旧亮得惊人，直直的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何红药。

他低着头，鼻尖几乎触在何红药的脸上，冰冷得冻人的呼吸喷在理亏的的何红药的脸上、脖子上，惹出一排细小的疙瘩。

“……小骗子！

算你狠……”

夏雪宜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抬起头来，大半的重量却仍旧压在何红药的身上，何红药讪笑着不得动弹，只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夏雪宜，但那里面的光芒分明不怀好意。

自家破人亡后，昔年的一介连小偷都抓不住的小少爷如今能成为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夏雪宜吃过的苦头不计其数，为了学一点武功，他偷、抢、骗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昔年不过十四五岁的他便能咬牙抱着一块浮木趴在腐臭的沼泽地里五六天，出来以后全身腐烂，头发脱落，养了足足大半年才好，就因为他知道有两个高手会在那里比武，想要学到一招半式——这样的狠劲，别说当年一个半大孩子，便是多少高手也未必能比得上。

如此这般一点一点艰难成长起来的夏雪宜，或许身上还带着翩翩公子的风流姿态，看菜下碟的本事却早已炉火纯青，哪里能瞧不出何红药的那点打算？于是哼了一声，调动体内所余不多的内力啪啪两指点在何红药的身上，扬眉嘲笑：“想害我，你也好不了，小骗子，别想逃！”

刚把这句话得意完，寒毒入体的夏雪宜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浑身一软，彻底的昏迷了过去，只是那握着何红药脚踝的手指却如钳子一般分毫不松——或许，连夏雪宜自己都没意识到，沦落江湖数年的他是如何放松的在一个不是陌生人也该算作敌人的女孩儿身边轻轻的睡了过去。

大概，这么多年来，终于见到一个幼年熟识的人时，比起心里的厌恶和记恨，更多的其实应该是欢喜吧？欢喜着故人重逢，欢喜着那时的天真幼稚，笑骂由人——彼时，他还是不知世事的小少爷；彼时，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骗子。

小孩子结下的一个不算仇恨的仇恨，却在双方的心里都记了这么多年。

事实上，这样强烈而清晰的感情，向来只有两种，不是爱，便是恨，但无论如何，当年的一场相遇都绝非擦肩而过的邂逅。

物是人非，只是当年年少。

夏雪宜昏迷在何红药的肩窝边，喷出冰冷的呼吸。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何红药僵硬的睁大眼，眼泪直冒——她的鼻子被再次昏迷过去的夏雪宜的下巴狠狠的撞了一下，偏偏，被点了穴的她连躲都不能躲——她强烈的怀疑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是故意的！

何红药泪流满面的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只能默默的等待小猪早点“姗姗来迟”

。

夏雪宜醒的时候是清晨，无数的鸟儿的鸣叫叽叽喳喳得叫人心烦，他恍然的睁开眼，一瞬间不知身在何方。

他的鼻尖闻到泥土的湿润和草木的芬芳，转动脑袋，可以看到朦胧的阳光因为透过清晨的雾气而多了一层令人心境柔软的乳白色的外衣，正从半掩的窗口懒懒的爬进来。

窗子上还站了几只胖得几乎令人怀疑它会飞不起来的麻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啄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才发现窗台上有几颗草籽和一点碎米。

夏雪宜一阵恍然，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年扬州城里的小院儿，每天清早起来，他便死死的窝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死活都要赖上好久才肯起床。

那时，早已开始晨读的兄长会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读着那些他不太感兴趣的之乎者也，已经定亲的姐姐会在不久过后领着婢女推门进来，温柔又强硬的将他从被窝里拖出来。

那些熟悉却又久违的画面像是被这天清晨突然感觉到的温馨刺激了一样连绵不绝的盘旋在脑海里，夏雪宜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台上的几只肥麻雀，直到对方终于吃干净了草籽和碎米扑扇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才察觉到自己眼泪的湿润。

一声凄厉至极的笛声打碎了夏雪宜的美梦，他浑身一抖撑着床板坐起来，看到手边放着一套苗人男子的服装，上面有许多奇怪的花纹，颜色艳丽，手工卓绝，就像他虚幻的美妙的梦一样斑斓多彩。

夏雪宜抚摸了一下那套衣服，终于忍受不了那刺耳的噪音，快速的穿好——大小正合适，让夏雪宜想到当日半昏迷间感觉到的那只几乎摸遍了他的全身的小手，顿时有些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