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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莽想起家乡的酿酒师傅,总说锡壶装酒会变味,因为锡和酒里的糟气犯冲——原来金属也有合不来的脾气。
深夜的银闸泛着月华。
赵莽摸出藏在矿靴里的硫磺石,这是他偷偷从辰砂矿脉里采的。
上个月他试过,硫磺碰到汞珠会结成硬块,就像盐巴遇水化成卤。
此刻银闸的接缝处正渗出汞珠,落在硫磺石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淡红色的烟。
特奥的铁链突然绷紧,老头指着闸门内侧的刻痕:“他们每天正午往银闸浇冷水,想让银收缩堵住缝隙。
可银热胀冷缩比石头厉害,反而裂得更宽了。”
赵莽果然在门缝里摸到冷风,比别处低了至少三度。
他想起父亲修渔船时,总说铁钉钉木板要留缝隙,热天涨冷天缩,太紧反而会崩。
佩德罗的火把照进矿道,赵莽赶紧躲进闸门阴影。
他看见殖民者正往银闸上泼葡萄酒,酒液流过的地方,银板泛出灰黑色,那是汞银合金的颜色。
佩德罗的声音带着暴躁:“再打不开门,总督就要用炸药把整座山炸平!”
赵莽的手指突然碰到块松动的银砖。
银闸的结构是外银内石,中间夹着层铅板——铅能挡枪子,却挡不住汞蒸气。
他想起《九章算术》里的“合金术”
,银占九成,铅占一成,这种配比的银器最容易导热,也最容易被汞腐蚀。
特奥的血滴在银砖缝里,汞珠突然沸腾起来。
老头突然拽住他往闸门右侧推:“那里的银板最烫!
汞蒸气都从那儿跑,缝隙也最宽!”
赵莽的矿镐插进缝里,果然能撬动半寸。
他听见闸门后传来汞珠滴落的声音,密集得像下雨——那是迷宫深处的镜阵正在释放毒气。
佩德罗的火枪突然响了,铅弹打在银闸上,溅起的银屑在空气中冒烟。
赵莽看见殖民者的手指碰到银板,立刻起了水泡,就像被滚油烫过。
去年那个福建老乡就是这样,先是手指红肿,接着喉咙发紧,最后七窍流血死在矿道里,尸体旁的汞珠还在慢慢滚动。
“银闸是在喂毒。”
特奥的声音越来越弱,“纯银吸了汞蒸气,就成了毒罐子,碰一下就沾三分。”
赵莽突然明白,为什么胡安总戴着皮手套摸银闸,而那些新来的监工总爱徒手抓银锭——他们知道银会导热,却不知道银早被汞喂成了毒物。
深夜的矿道突然震颤,赵莽撬开第三十七块银砖,后面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他把硫磺石塞进洞口两侧,看着汞珠在硫磺上结块,像冬天河面上结的冰。
特奥的铁链缠在他腰上:“带着银砖走,汉人认得这成色,他们会知道这里有我们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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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莽钻出洞口时,看见银闸在身后慢慢合拢。
佩德罗的惨叫混着汞蒸气的爆裂声,殖民者们正互相撕扯着喉咙,他们的影子在镜面上扭曲成银灰色,像被汞蚀过的银器。
而他怀里的银砖,正透过粗布衣服传来灼人的温度——那是银在释放吸收的汞毒,也是无数矿工没说出口的疼。
三个月后,马尼拉港的汉人当铺收到块奇怪的银砖,表面总覆着层灰黑色。
其中个福建掌柜认出砖缝里的硫磺渣,突然想起三年前失踪的侄子,后腰上有块被汞蒸气烫出的疤痕,形状和银砖上的蛇纹一模一样。
阿卡普尔科银矿的银闸仍在渗出汞珠。
每当正午的日光晒烫银板,矿道里就会飘起甜腥味,像无数冤魂在呼吸。
赵莽最后回望银闸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门板上慢慢变成灰黑色,怀里的银砖却越来越亮——那些被银闸困住的,从来都不只是毒气,还有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