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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张松羞愧难当,红了眼点头称是。
玳安儿公事办完,便行礼告退,临迈出门,又回头问了句:“秋闱哥儿没去考?周夫子且等着你回话哩。”
张松哪有脸搭腔,只攥紧膝上衣料,生怕他再问出“那你这两月上哪胡浪去了”
,所幸玳安儿颇有分寸,见他不答,便转脸走了,留张松兀自抹泪汗颜,半晌不得动弹。
从此张松搬出西门大宅,捡了一间香铺落脚,平安儿、棋童儿等小厮不愿散的,也往各铺上帮手,大伙节衣缩食,共克时艰。
玳安儿为着交账方便,又可避免两头开火,不久也搬来香铺下榻。
两人重又朝夕相对,却再生不出旖旎。
张松自是由于在东京遭一番催折,伤了身心,对情爱之事清心寡欲,提不起半点兴致;玳安儿亦不再受他牵绊,只因心里有了新的、更深的执念。
自打陈敬济在他怀里玉碎了去,玳安儿才如醉方醒,原来人真会从失去的那一刻起方始动心。
他发觉自己总无法控制地拼命回想有关陈敬济的点点滴滴,他的面孔,他的身体,他含泪讨好的神情,他毫无保留的、天真又愚蠢的情欲。
夜里玳安儿睡在香铺仓房地下,总觉怀中空虚失落,像有甚么重要东西遗失了,踏实不得。
他只得将被褥打卷儿,抱在怀里,心里偷偷叫它“三郎”
,假装自己在拍它哄它,才能入眠。
该如何爱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玳安儿问自己。
再也无法照顾他、对他好,两人不会再有未来,能爱的便只有过去。
幸而从前西门庆常带他与陈敬济一同巡铺,他有关于陈敬济的许多记忆。
西门庆叫他二人一个点数,一个算账,陈敬济惯常偷闲躲懒,算不了多大功夫,不是眼酸,便是手疼。
他是主、玳安儿是仆,他却宁肯为玳安儿泡茶打扇,也不老实儿瞧账目。
彼时玳安儿眼里心里全是书童儿,只觉陈敬济奸猾可恶,素来没好脸色对他。
如今想来,陈敬济与别的主子不同,从不因玳安儿家奴身份轻他贱他,打进门第一天起便一口一个“玳安哥”
叫得尊敬。
书童儿总嫌玳安儿粗鲁闹腾,常冲玳安儿面露嫌弃、语带讥讽,陈敬济却永远笑脸相迎,无论玳安儿如何打压他,他都不生气。
从前玳安儿只道他虚假伪善,如今才知,他就是傻呀,只怕他连玳安儿讨厌他都未瞧得出来。
傻的又何止他一个?玳安儿无数次责问自己,为何那时睁眼瞎一般,那么大个活色生香的浪货整日在面前晃悠,他却熟视无睹。
当时哪怕对他起过一丝邪念,也不至于落下这大的遗憾。
人都说梦是心头想,又一个扼腕痛悔、空叹奈何的深夜里,玳安儿终于在周公之境重回十七岁那年暑气蒸腾的药铺账房。
他掀开竹帘跨进内室,见陈敬济正伏在桌上打盹儿,袖子撸得老高,雪白的手肘下压着誊写了一半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