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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把太湖裹得密不透风。
凌越蹲在菱角塘边,手指在水面上划着圈,涟漪里映出的人影晃得厉害——军帽歪在一边,领口敞开着,德制军装的左胸口袋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揣着的半截铅笔,笔杆上还缠着圈医用胶布。
“88师昨夜过了苏州河。”
老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芦苇荡的潮气。
他瘸着腿往这边挪,怀里抱着个铁皮罐头,里面盛着半罐机油,是昨天从鬼子巡逻艇残骸里刮的,“师部的传令兵说,他们的炮兵团把最后两门克虏伯山炮推进了河里,轻装走的。”
凌越没回头,指尖的涟漪碎了,露出水底纠缠的菱角藤,像无数双抓挠的手。
88师——那支曾在南京受阅时惊艳全场的德械师,如今连山炮都要扔,想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87师呢?”
他的声音有点哑,昨夜在芦苇荡里呛了水,喉咙里总像堵着团湿棉絮。
“早撤到昆山了。”
老黄把罐头放在地上,蹲下来帮凌越擦靴子上的泥,“听说他们的后卫营在嘉定跟鬼子拼了刺刀,一个连最后就跑出来七个,全是带伤的。”
铁皮罐头被风吹得滚了滚,撞在g34机枪的枪管上,发出当啷一声。
这挺机枪的枪管缠着圈浸了机油的布条,是老黄凌晨刚弄的,说能防雾。
枪身的烤蓝磨得差不多了,唯有机匣上的纳粹鹰徽还清晰,只是边角沾着的血渍己经发黑,像块凝固的疤。
“67师的电报呢?”
凌越终于抬头,目光扫过老黄怀里的文件夹。
那文件夹是牛皮的,边角磨得发白,上面用红漆写着“396团”
,是开战前军需处统一发的,现在里面夹着的电报,纸页皱得像团废纸。
老黄翻了半天,抽出张揉得不成样的纸:“昨夜子时到的,说他们从太仓突围,损失了三成弟兄,现在在常熟整队,天亮就往无锡开。”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还说67师的德械补充营,全打光了。
凌越捏着电报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边缘被攥出几道黑印。
67师的补充营,全是刚从德国受训回来的学生兵,每人配着最新式的毛瑟步枪和钢盔,出发前还在南京拍了合影,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一脸灿烂,现在却成了电报里“全打光了”
三个字。
“那咱们”
老黄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往g34的枪管里塞了根细铁丝,慢慢通着里面的淤塞,“是不是最后一支了?”
凌越没说话,只是望向湖对岸。
雾稍微散了点,能看见远处的芦苇荡里插着几根断枪,有支枪管斜斜地指着天,上面还挂着半截军装,风一吹,像面破烂的旗子。
那是昨夜的战场,刘三和马五就是在那儿没的。
刘三是机枪班的弹药手,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却能把g34的弹匣填得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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