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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毅说:“你今天早点睡,明天要起早,去排队,去晚了,排不上,晚上还得住下,又得花住宿的钱。”
济恒正伸筷子想夹菜,停住问:“几点走?”
张书毅说:“五点。
车已经装好了,师傅明天早晨来开车,我们一起坐卡车进城。”
济恒躺在炕上,睡意全无,本以为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一提起跟夏纯熙有关的东西,她就一下子从心底里、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仿佛是小孩子玩的吹肥皂泡的小盒子,一打开吹起来,就是一串一串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冒起来,膨胀起来。
这些泡泡五光十色,搅扰得他辗转反侧,他起来,走到院子里,在栅栏旁边的一截木头上坐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好像已经憋在胸中好久,终于可以吐出来,他的心里稍微畅快些。
一枚好大好圆的月亮斜挂在天空上,院子里的一切像是被月光洗过一样,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就连那边一排丑陋的鸡窝,都变得好看起来。
四周静寂得很,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似的,一切活物都沉睡过去了,是的,全都睡去了,只有他,瞪着一双眼睛,在这里呆望着,呆望着这深邃的夜空。
苏轼老先生说“千里共婵娟”
,不论在哪里,看到的月亮都是这一枚,不知道纯熙是否也在看这枚月亮?她也会为自己失眠吗?
济恒叹口气,经过这场恋爱,他的心,仿佛是一座经历过了一场战争的城市,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要重新修补起来,需要时间。
这个学期,他很努力,他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学习成绩仍然是全校第一,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自信。
济恒坐到天快亮,才回到屋里睡下,早晨,爸爸叫起他来,他洗把脸,吃了点东西,两个人就一起钻进大卡车,济恒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张书毅坐在后面。
到了糖厂门口,糖厂大门紧闭,大门外已经有一些车在排队了,司机把车停好,一直等到八点多,大门才慢慢打开,有人给每辆车发一个号牌,车辆轰隆隆一辆跟着一辆开进厂里。
济恒远远望见,排在前面的人,先是在一张桌子那里排队开票,然后过磅验货,最后又到另外一个窗口取钱,估计就是这个流程,没什么复杂的,他让爸爸在旁边歇着,自己去排队。
前面有一辆车主过完磅,拿着一沓钱出来,边走边嘟囔:“这么好的甜菜才定三等,还扣了这么多杂质,这厂子也太坑人了,哎!
咱们庄稼人,种点东西不容易,让他们这七扣八扣,就不剩啥了!”
大家闻说,都聚拢过来,那人激动地说着,比划着。
济恒心里也打起鼓来,不知道自家的甜菜能验几等?他想让爸爸去验货那地方看看,转念一想,看了也没用,这得听人家的。
排在他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了,他离那张开票的桌子近了些,突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夏纯熙!
他几乎失声叫起来,幸亏距离比较远,他的失态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济恒想转身走开,这时,夏纯熙忽然抬起头,大概是想叫号牌,还没叫出口,一下子与济恒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那里。
排在济恒前面的人,没等她叫出声,就忙着答应起来:“我的!
我的!
该我了!
该我了!”
然后把号牌递给她,纯熙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号牌,开票。
可是,写错了好几次,撕了写,写了撕,那人不耐烦起来,嚷道:“闺女,你看你,想啥呢?这多耽误事啊!”
夏纯熙赶紧说:“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
济恒站在那里,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动不了。
前面的人走了一会儿,后面的催促他:“快点往前去呀!
快点!
瞅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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